Diary #1
週二 雨
熄燈前下了小雨,在他離開時已經停了。柏油路光影粼粼,地上霓虹招牌沉入地下黝黑的海,色彩妖冶夢幻,此刻也已稀疏了。馮喜捉緊大衣,於林立的燈彩游開漆黑的尾鰭。
初次接客,以他自己的標準來說,是場災難。掌握節奏太慢,印象不好,兜售自己終究不同於藝術品,後者的存在本身便取悅耳目。這回深切認識自己的不足,馮喜在店裡沒表現出氣餒,暗自倒把席間開瓶的蒸餾酒喝掉一截。現在他臉上透著血絲,酒精往體內點上爐芯,抵禦這濕冷的天氣。腳步飄忽之際,青年淺黑的面孔油然浮現。名叫吳九的年輕人,端正的眉下有雙迷霧的眼睛,散落的黑痣似是造主遺筆,他記得最深的卻是鑽進手套底下的溫熱手指。他們大約年齡相仿,對方卻大膽而張揚,散射自己身上從未點著就熄滅的狂狷。一種生命力。不帶惡意但殘酷,不過馮喜相信但凡生命都有殘酷的天性。
送客後意外得知對方留下禮物,興許是出自一種禮貌。白盒卡斯特無傷大雅,防風打火機倒是有牌子的,掂著有份量。鍍銀表面無可避免染上指紋,馮喜以袖口擦拭乾淨,掌窩現出微小的鏡面。
他看上去很悲傷嗎?
馮喜目光低垂,昏暗臉上沒有情感的蹤跡。他的指甲抵在菸盒封條,最後仍原封不動,將第一份禮物收藏口袋。叼上自己的新樂園,拇指擦亮火機,他吸吮濾嘴,使腹裡滾燙的熱分至唇間,催生火種。一顆紅星誕生於指節,倏而化作一蓬白煙,飛入黝黑的大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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