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iary #4

 週一 霜


燈箱緩慢地轉亮,在櫥窗打出華燈初上四字,落地窗結著細霜。目送禮車離去後,馮喜便加緊腳步,勉強維持端莊的儀態穿過玻璃門。外頭的氣溫已經冷得叫他哆嗦,作為新人,上工第一個月就掛病號是他最不樂見的事。

晚上沒有他的檯。過一會內廚的人把鹹派送來,他吃了一片,餘下的趁熱分給了後台休息的侍者們。馮喜倚在置物間聽穿燕尾服的男孩說低級笑話,低頭搓熱手心,哈了口氣,捂在冰冷的鼻尖上。他的指縫聞起來仍像肉桂,不過一杯Aperol spritz沒有唬弄他,一旦客人的跟鞋踏出門毯,馮喜便飛快地自小情小愛脫離出來。他像某種「青春」的模式標本,少年人特有的冷酷與熱情同時在他身上發生,此刻真誠油生的感情,在下個瞬間便棄若敝履──他竟然對這份工作更加上手了。

事到如今,竟然還能夠不帶任何目的地接近一顆純粹的心,而金錢確保了這段關係的純潔性。馮喜物欲不強,錢是最剛正不阿的東西。

有關唯一接觸的VIP,他下過功夫思考,慷慨、多情、善感、易於動搖……做為酒家常客,雨晴的性格甚為殊異。論感情他比不過交情深厚的幾位前輩,論吸引力,他沒有弗斯那樣的臉蛋,與凌星晨強大的異性魅力匹敵是想都別想。為什麼要點他呢?三個新進公關裡他是資質最差的,他沒有唐吉訶德式的野心,可難保未來不會再度成為棄子。所以就算只是同情,他也得攥緊了,不能放手。

於是他想,所謂的愛,這大概是他能得到最為接近的形式:只要抓住訣竅,自己也能被人所愛。馮喜暗自感到荒謬,可是人總需要一點小恩小惠才能過下去,像是缺了一角的派,像試圖以菸頭取暖。他抱住自己的手臂,混在笑話裡低低笑出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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