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iary #5
週二 陰
桌燈將鏡面一分為二,有光的那半映出窗帘、地毯、桌面散亂的化妝盒,最前是他自己,無光的那半是靛藍的迷霧。馮喜的臉孔漂浮在迷霧之上,指尖沿溝槽分割,揭下一層軟膩的矽膠。
他的右手邊攤著一本名冊複本,翻開的那頁青年面龐溫良如奶蜜,微笑靦腆且可掬。
昨夜殘留的是溫熱、沾黏不清的試探,薄汗沁濕手心,眼睛欲言而止。下班後馮喜藉故檢查報表,將近幾個月的消費紀錄翻了一輪,終於從數字裡拼湊出青年的足跡。何景瑜言詞輕佻,神態卻迂迴且脆弱,猶如一座漂亮的玻璃高塔。那人也有一張漂亮臉蛋,雙手潔白且頎長,那該死的拇指把體熱揩在了他臉上,蛻去假皮以後,傷口猶在心頭陰陰地亮。
湊得太近了。鏡子上生出一層霧氣,馮喜放任界線消縮,赤裸的臉重新自鏡中黑暗浮現。一個點是一個偽裝,卸除人工的小瑕疵,矽膠的皮下露出碳纖維人造骨骼,人類的偽裝化整為零。他擦拭殘膠,試圖回想童年時的長相,記憶卻和他的顰笑一樣,有太多人造的斧鑿,變得不可靠。疤痕、平淡的臉、畸形的義體,已經註定跟著他一輩子;但他仍是愛美的少年,於是美麗總是刺傷他。
一股夜風溜進窗,紙頁翻飛,雪白的青年夾入丰采各異的臉譜中,稍縱即逝。他倉皇的手按在空白扉頁上,想起致命的一握,年輕演員的手骨這麼輕。這是筆做壞的生意,他想,不認為那人會再回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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