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iary #7

 週五 ■


店裡換過便服後,馮喜又在洗手間卸掉人造皮,回到空無一人的街上。倦怠過頭反而難以歇息,他叫了台計程車,對司機說:到不那麼體面的地方去。郊區的酒館塞滿亂哄哄的男人,店主懷疑地審視他的長相,但衣著使他的年齡被信服。威士忌上桌,手套褪下,馮喜蜷縮在吧台前。宿醉還得酒精來解。

又收到了禮物,這回是一組銀戒,卻連告別也份外吝惜似地。他到底在與什麼對抗?馮喜兀自蹙眉。唇上熱意滿盈,酒已幾乎見底,牙還磕在玻璃緣上,冰塊稜稜地響。

一個中年人坐進隔壁座位,替他付了酒錢。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玻璃門。在那之後一切都很模糊,螢光燈裡幽綠瀰漫,胸膛欺上鼻樑,手伸進後腰,抽出襯衫下擺。那人或許還做了些什麼其他的,但馮喜不記得了。他記得男人在耳邊笑,他也跟著笑,圈住脖子,出拳砸中男人的上唇。

一陣沉悶的碎裂,血沫流淌,碎牙撞破他的指節。男人撞倒在隔間門板上,他彎腰喘著大氣,氣管搔癢,幾乎要發噱。臭小子,想玩遊戲是吧?五根手指向他面門抓,他捲住肘關節,反身把手臂的主人叩在洗手台上,力氣不夠,那人奮力扭身把他摔了出去。於是男孩與男人絞成一團,血點飛濺磁磚,長鏡逐格映出撕扯、摑擊、纏鬥,馮喜吃了一拳,閃身避過第二下,兩手攔腰楞是將對手一路撳倒在磁磚地上。第一拳是髒話,第二拳嗚咽含糊,第三拳見血。馮喜一拳接著一拳,血濺上手臂,肉與體液甜蜜、黏稠的衝擊,直到聲音都消失了,唯有燈管嗡嗡低鳴,脈搏奔騰。

這才是遊戲,去他媽的,他的遊戲。馮喜直起腰,如野獸般喘著氣騎在男人腹上,頃刻視界疊合,櫻桃色的絲絨布幔緩降,睫毛掀動,呼氣的聲響不絕於耳。他擎起男人的領子,往巍巍顫顫的嘴唇猛力吻了一下,鬆手時心滿意足,彷彿了結一齣未竟的謝幕。

§

回到酒館時仍是午夜,他在驚詫的目光下取回寄放的風衣與提包,蹣跚走出溫暖的燈光,擰了一下鼻腔,指間在夜色中黑乎乎地,不知是機油還是血。

血性倏忽自臉上消退,馮喜頓時感到非常、非常疲乏,他插進口袋試圖掏菸,手機卻掉了出來。光屏乍現,他單手敲了封簡訊告假,接著吐著白煙,獨自踏上銀白的夜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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